开国中将郑维山回忆再战保北

再战保北

金风阵阵，天高气爽，秋天来到了华北平原。

聂总和军区其他首长，正在考虑晋察冀野战军下一步的行动问题。此时，东北我军即将发起新的攻势，冀热辽部队于九月二十日左右将向北宁路之锦州、山海关段进击。华北敌军为支援东北必在我区采取守势，这正是我区进行新的作战的好时机;同时，晋察冀我军亦须以主力对东北进行有力配合。怎样配合呢?聂总考虑方案有四:一、出击察南;二、进攻石门;三、再出大清河北;四、进击保定至卢沟桥段。

在这四个方案中，聂总认为以第四方案为好。出击察南，目前道路、粮食、运输等方面困难较多，此外，我主力单独与傅作义军作战，傅军可集中全力对我，难收较大战果，李文集团①则可放心大胆地抽调主力支援东北，于东北我军的秋季攻势不利。攻取石门，目前尚非时机，且冀热辽及东北我军出击开始后，河北之敌可能坚守石门，援助东北，不易达到钳制敌人南下增援石门之目的。再出大清河北，因河流障碍，不便主力机动。第四方案，则可彻底切断平保段交通，抓住敌第九十四军和李文集团，可能收各个歼灭敌人之效;且在战役发展中，在敌第十六军主力调动时，我冀中主力又可伸向大清河北，收复失地，歼灭该区分散守备之敌，向平津段发展。这一方案对配合东北我军作战更为有利。

上述想法，军区首长于九月十五日致电野战军杨、罗、杨、耿，并报朱、刘及军委。野战军首长接电后仍有再出大清河北的考虑。军区首长十月一日复示;目标指向平保北段或再出大清河北，由你们切实弄清情况后自定。并告注意以下几点:

一、力争运动中歼敌。

二、拟定战役计划时，需预计战役过程中敌我情况之可能变化及我在新情况下之处置。

三、情况不明之仗与无胜利把握之仗均不打。

我认为，这三点是聂总针对上次大清河北战役失利的经验教训而特别指出的。

野战军于十月三日召开了有旅以上干部参加的前委扩大会议，研究了下一步的作战问题。一致认为，再出大清河北，敌虽只有五个团及河北保安第七总队王风岗部(如傅军到平则援军在十个团以上)，但仍需攻坚，背水作战，进出不便，且不便完全集中主力。如三四天不能打开战场，敌援军到来，仍需被动撤出战斗，发展前途不大。出击保北则比较有利。首先是主力可以完全集中;其次是可以创造打援条件;再次进退可以自如。因而有发展前途，有利于钳制敌人，配合东北我军作战。对于出击保北，野战军首长考虑了三个方案:

第一案:第二、第四纵队及独立第七旅，由东向西，第三纵队由西向东，打下徐水、容城，扫清固城、保定间点碉，开辟打援战场。而后，以一部由北向保定外围佯攻，引敌来援;以一部扼守徐水，主力准备于徐水附近歼灭援敌。

第二案:扫清固城、徐水、保定间据点，从而孤立固、徐、保三点，然后围点打援。傅军来援，必向我追击求战，如连同保定绥署可能抽调增援之敌约在十二个团以上者，我即西转，隐蔽于遂城、姚村以西山沿，诱敌向遂城或姚村追击，我以一部扼守该两点，主力由两翼出击迂回，分股歼灭之。

第三案:以一部围攻沫水，争取在徕水与高碑店之间打援。

野战军首长认为，第一、第二两案比较适宜。为集中兵力，有力地配合主力作战，向军区首长建议:

一、冀中独立第九旅杜文达部调大清河南，如战役发起后，大清河北敌第十六军调动时该旅则进至大清河北，配合第十军分区刘秉彦部积极活动，收复地区，掩护秋收。

二、察哈尔独立第四旅马辉部向门头沟地区积极动作，并破坏铁路，威胁北平西郊;第七军分区肖思明部破击长辛店至琢县段铁路;第五军分区熊奎部破击琢县至定兴段铁路。

三、冀晋第三军分区陈宜贵部、冀中第九军分区李东潮部主力，于保定近郊积极活动，钳制保定之敌。

军区批准了杨、杨、耿十月三日二十二时关于平保段作战方案的报告。野战军首长于十月四日二十四时发出作战命令，指出:此役的目的是在徐保线开辟战场，力求在运动中歼敌援兵，破毁北河店至保定外市沟间之铁路全部及铁路沿线之点碉，除北河店、固城、徐水三点外全部扫除之。徐水如驻敌一个团以下兵力则攻歼之，一个团以上则不攻击;容城相机占领;固城则孤立之。如达成上述目的，则而后部署另定。各纵队的任务区分是:

二纵队及独七旅(该旅归二纵队首长指挥)附野炮十门、山炮两门，于十月七日黄昏出发，以两日行程，在四纵队现驻地(麻家务、关张堡、北曹口线以北)以南，经石门桥、庞口、辛中骚、边城口，到达高阳附近及其以北、安新以南、板桥镇以东地区集结，十日黄昏继续北进至刘庄、沙口、大公村、山东营、南北高桥线以南，南常堡、仙人桥以东，俯河以北小营、茂山卫、迪城、藏家桥(均含)线以西地区，确实查明徐水敌情。如敌在一个团以下兵力，则于十一日开始动作，坚决歼灭之，同时以得力一部破击徐水至保定外市沟间铁路，扫清沿线点碉后，则向保定威迫之。

如徐水敌在一个团以上兵力，则除以一部监视徐水外，另以有力一部破击扫清徐保线铁路及沿线点碉，主力集结路西遂城以南地区，准备打敌援兵。

四纵队附山炮两门，于十日黄昏由现地出发，进至安新以南端村、大小白庄以西，高阳(不含)以北地区待命。

如二纵队攻击徐水时，该纵队即于十一日由新安镇以南及安新城以西过河(以上两处桥梁均归四纵队架设控制)，进至梁家庄、崔家庄、商平庄、太辛庄、寨里村以东，新安镇、杨庄、寨里以北地区，以一部相机占领容城，另派得力部队至大清河西岸，向雄县、白沟河、板家窝、咎岗、西堑方向侦察警戒，如敌西援则抗击之。如敌沿平汉线增援徐水，该纵队主力则配合三纵队坚决歼灭增援之敌，并有歼灭由东向西增援之敌的任务。如二纵队不攻徐水，该纵队集结徐水以南地区，准备协同二、三纵队打敌援兵。

三纵队于十一日进至姚村以东、狼窝庄、帅屯庄以北地区，破击北河店、固城、徐水线铁路，扫清该线点碉(固城、北河两点不攻)。如二纵队攻击徐水时，三纵队则应包括攻占徐水车站之任务;如不攻徐水则不含徐水车站。该纵队任务完成后除以一团留置北河店、固城间平毁工事继续活动外，主力即集结高林营、狼窝庄、崔庄之间地区;如敌增援徐水时，准备于徐、固及徐、保间配合二、四纵队歼灭援敌。

此时敌军的态势是:第十六军(欠第二十二师)及河北省保安第七总队王风岗部驻守大清河北雄县、霸县、板家窝、咎岗地区。第九十四军主力(欠第四十三师)及由伪军改编的暂编第三十二师刘化南部五个团，担任平保段守备。平津间为第十六军第二十二师(欠第六十六团)及交通警察第十一总队守备。天津区仍为第六十二军两个师守备。第三军及第二十二师之六十六团守石家庄，因缺粮不断以两三个团的兵力外出抢掠，并乘隙于九月十九、二十日两日，复占我正定及架城(十月四日亲城再次为我地方武装解放)。

正当我军主力开始西进之际，十月五日获悉，敌拟以第九十四军主力由徐水经姚村向塘湖，傅系暂编第三军两个师由高碑店经长安城向凌云册，两路夹击我三纵队于易县南部地区，并以第十六军主力控制于板家窝、普岗一线。如发现我主力西转，即以一部南下跟踪追击，另一部以汽车西运施行超越追击;驻保定的新编第二军四个团向满城方向侧击;石家庄的第三军以主力向安国方向佯动;天津区之敌则固守周围各点，并作收复青县、沧县之准备。

得此情况后，野司于五日二十一时发出电令，改变部署，命第二、第四纵队并独立第七旅于六日出发西进，以四日行程经高阳、温仁、方顺桥及满城西南地区，于十日前进抵白堡、大王店附近地区集结;第三纵队当敌进攻之际，向西南节节抗退，诱敌深入，远离徐固铁路线，便于主力在运动中歼敌。

事隔两日，情况又发生了变化。七日获悉，由于东北我军攻势不断扩大，迫使敌人不得不放弃上述计划。暂编第三军即日连夜车运山海关;第九十四军之四十三师由山海关调返北平机动。

敌令各守备部队经常更换位置，以达虚实莫测。鉴于此种情况，野司遂决定我主力停止西进，战役行动仍按十月四日二十四时命令执行，并命我纵派一个团带电台及工兵连北进高碑店、琢县地区破击，同时掌握北面敌情。军区首长亦于十二月十一日，电令冀中第九军分区(第八十一团及独立营)在保定至荆塘铺段配合动作，归野司直接指挥;察哈尔第五军分区在沫水、定兴间配合，归第三纵队指挥，第七军分区在琉璃河至良乡段破击配合。

十月十一日十八时，我第二、第三纵队先后发起战斗。

第二纵队以第四旅担任遭河至徐水(均不含)段攻击;第六旅担任槽河至头台段攻击;第五旅以一部袭扰徐水南关与北关，继续查明敌情。经一夜战斗，即扫清了徐水以南至徐河桥、头台间沿线点碉(徐河桥未克)。我三纵队以第七旅主力并第五军分区部队，破击北河店至固城(均不含)段铁路，该旅另一个团带电台及工兵连至高琢段破袭。第八旅(并徐水县独立营)对徐水、固城(均不含)段铁路破击，并攻歼高林营守敌第九旅位干鲜鱼、烟台地区准备打援。

当晚即f部扫洁一化河店以南至徐水沿线各点(固城不含)，徐水南北铁路全部破毁

经一夜战斗，证实徐水敌为第九十四军第五师之十五团并师属炮兵营;固城为十四团。敌独立第九十五旅主力位于容城以北杨村附近。保定守敌仍为新编第三十二师刘化南部五个团，连同保警部队共约八千人。鉴于此，野司于十月十二日十一时下达作战命令，决心以第二纵队攻击徐水，并全歼守敌;以第三、第四纵队集结兵力准备打援，求得在徐、固之间及徐、容之间，于运动中歼灭向徐水增援之敌，第四纵队仍相机占领容城。部署是:

二纵队(并独七旅)以两个旅附野炮十门、山炮两门，重迫击炮三门，担任对徐水城之攻击。以一个旅占领徐水东北之芦草湾、南北营、何家庄、阎庄构筑工事，为第一号防御阵地。另以一个团于潜河以南构筑工事，担任对保定方向之警戒。其余部队集结徐水以南作为预备队。

三纵队以一个团配合二纵队担任对徐水车站之攻击(该团执行上述任务时归二纵队指挥，完毕后归建)，另以小部兵力监视固城之敌，并控制徐水至北河店全线(固城、北河店两点不含)。纵队主力集结于烟台、高林营、狼窝庄、丁庄、安庄、孙庄地区，并控制白塔铺、站里村、麒麟店构筑工事，为第二号防御阵地。

四纵队主力仍集结于三台镇、孝里镇、崔家庄、东西牛村、王村、黑龙口地区，并在东西牛村、王村附近选择适当位置构筑工事，为第三号防御阵地。并以一部兵力相机占领容城及其附近各点和容固间护路孤。另以小部队破毁西堑村(容城东北六公里外)之桥梁。

野司的作战命令中，还预定了几个战斗方案:

第一，如敌以两个团以下兵力由北而南向我第二号阵地攻击时，三纵队(第一号阵地守备主力亦应抽r出一部配合)歼灭之，如敌以相等兵力由容城方向向我第三号阵地进攻时，则由四纵队单独消灭之。

第二，如敌以三个团以上兵力由北而南向徐水增援时，三纵队应吸引敌向我第二号阵地攻击，纵队主力于集结位置由西北绕向东南出击。四纵队(除留一个旅控制第三号阵地外)主力于集结位置向西北配合三纵队会歼该敌。

第三，如敌以三个团以上兵力由东或东北方向西援，向我第一号或第三号阵地进攻时，我三纵队(除留一个旅控制第二号阵地外)主力由第二号阵地及其以北向东出击，四纵队主力由现位置向北出击，第一号阵地守备部队之主力即向东北出击，会歼该敌于运动中。当敌混乱退却时，我出击部队应坚决猛击穷追歼灭之。

第四，如敌分途沿铁路及容城方向两路同时来援时，则采取钳制其一路，集中全部机动兵力歼灭其一路(攻城部队仍坚攻徐水)之方针。究竟先歼其哪一路，依当时情况另有命令。

第二纵队按野司命令以第四、第五两旅于十二日二十时，开始向徐水改造地形接敌;我三纵队以第八旅之二十四团向徐水车站攻击，当即为敌发觉，向我猛烈射击。十三日晚开始向徐水城发起总攻，第四旅克南关，第五旅克北关，并有一部越过城垣外壕。十四日再度攻击，激战三小时，第五旅有三个连登城，遭敌猛烈反击，未能巩固阵地。两日攻击未果，遂采取紧缩包围，进行坑道作业。

此时，敌第九十四军主力共约六个团，集结于固城一带，十五日可能沿铁路南下增援徐水，第十六军主力四个团由大清河北调往容城以北杨村地区，拟向徐水增援。

根据以上情况，野司于十月十四日十七时发出命令，决以第二纵队主力继续攻击徐水(第六旅仍在徐水以南钳制保定之敌并作总预备队);以第三、第四两纵队并独立第七旅为机动突击部队，于固城、徐水间及徐水东北地区歼灭固城南援之敌。

命第四纵队以第十旅担任第三号阵地之守备，以钳制由杨村方向南援之敌，主力集中于三台、孝里以北地区，待敌向我一、二号阵地进攻时，待命向西北出击，协同第三纵队歼敌;并派出小部队扼守新安以北村庄，以保障新安镇桥梁之安全。

命我三纵队集中六个团另两个营于原地待机，侯敌进至我阵地前沿时，即由铁路西侧向东南突击。

命独立第七旅由现位置向北突击，参加会歼该敌。如由固城南援之敌未能解决，或第十旅阻击由杨村方向南援之敌未成，我处于不利地位时，则执行此次战役预定的第二方案，即主力西转，背靠山区，诱敌西进，寻机歼敌。

十月十五日，固城之敌以三个团的兵力分路向我一、二号阵地猛攻，激战半日，我阵地屹立未动，下午敌全部退返固城一线。同日上午，杨村之敌亦以一部分两路向我三号阵地攻击，为我四纵阻击杀伤，下午退返容城一线。我们判断第二天敌人还会来的。可是我们同四纵商量并经野司批准，敌人若再来，乘他们向回收拢之机，我三、四两纵各抓它一把:三纵抓固城方面的;四纵抓容城方面的。

第二天，敌人果然又来到田村铺，并向我阵地进攻。黄昏，敌人停止进攻并收回到村里。为防止敌人跑掉，我们当即以七旅全部、九旅主力、八旅四个营，向田村铺合围。结果，敌人非但没有突围后撤，反而形成了我久攻不下的局面。原来，头一天，敌人的攻击是威力侦察;这一次，是掩护其主力在田村铺作工事的。我们合围时，敌约一个师的兵力已在这里作好工事，站住了脚。四纵方面遇到了同样的情况。由于我们判断有误，野司“四纵决定不打了，你们打不打由你们自己决定。”四纵不打，三纵将几面受敌，我们也决定不打了，部队遂撤出了战斗。

十月十六日晨，固城、田村铺一线之敌复以三个团的兵力，并坦克七辆，向我二号阵地攻击;北里敌两个团向一号阵地攻击。当即遭我军猛烈阻击，击毁坦克四辆。战至午后，敌全部退返原地。容城、沙河营一线之敌同时向我三号阵地攻击，战至下午二时，遭我大量杀伤后，全部退返野桥一线。我第十二旅即行尾追，于十六时乘机收复容城及其西北地区。

经数日激战，敌我双方于固(城)、徐(水)、容(城)地区会战的局面已经形成。敌左翼为第十六军主力五个团，右翼为第九十四军及独立第九十五旅共八个团，并有坦克十七辆助战。第十六军之二十二师已调琢县，大清河北仅留河北保安第七总队及地方团队守备，我冀中主力正渡河北进收复失地中。估计第十六军之九十四师可能尚有一团或一营留于板家窝;张垣绥署尚能抽出一师增援保北战场。

正在这时，我们接到野司一份电报，大意是:野战军成立后的第一仗(即大清河北战役)没打好，现又形成对峙，我们意见以三纵全部攻击沫水。接电后，我和胡政委、文副司令员一致认为，此时打沫水，琢县与固城之敌势必对我形成夹击，难以奏效。决定复电野司，提出我们的意见。我说:“政委，能者多劳，你来写!”胡政委提笔疾书，大意是:我们没有考虑也不准备考虑打涞水，我们意见在现地坚持，争取情况的变化。那时，我们都年轻气盛，只顾讲出自己的想法，全然不顾上下关系。想来更令人感动的是，像这样一份电报，非但没有受到野司首长的批评，反而被野司首长采纳。这大概因为我们的意见本身是可取的吧，野司首长也就没有计较我们的态度和措辞。十月十七日十二时，野司发出电令，决心于现地利用工事予敌大量杀伤，主力寻机出击，求得歼其一部。为此，重新调整了部署:

二纵队(六旅)并独七旅为右翼守备部队。除独七旅仍控制第一号阵地外，该纵队以一团兵力接替第三号阵地十旅之防务(限十七日十八时前接替完毕)。徐水城(并车站)仍以五旅严密包围(原三纵队监视车站之连即行归建)，并以一营兵力接替六旅十八团在遭河以南之防务(该团交防完毕即行归建)。该纵队应以不少于两团兵力集结于孝里以西、临水河以东作为机动突击力量。

四纵队于三号阵地移交完毕后，由现地出发经徐水南北地区，西移至义和庄、谢坊营、遂城、大小庞村、屯庄、雁门、辛庄，穆村、樊庄、马家瞳、大小公村、高各庄、双营地区范围内集结待机。

三纵队主力(并指挥六旅)仍位于现地区不动，除控制第二号阵地外，并需增筑若干防御阵地(烟台应派部扼守)。该纵队主力(应不少于三分之二)控制于二号阵地西侧作为突击力量。

黄昏降临了。各部队按照野司调整部署的命令开始行动。